沒有低潮的女人

明鏡閉上了眼，彷彿在沉思些甚麼，耳畔的歡呼聲或抗議聲好像都進不了他的耳朵，濃眉微皺，身上那件紅黃相間的袈裟，襯得他的皮膚更為雪白，光滑渾圓的頭型找不出一絲缺點，筆直的鼻樑，微抿的唇，長而捲的睫毛，修長挺拔的身材，就像個名模男星。
「該你上場了。」
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他的沉思，明鏡張眼，一雙溫潤黑色的大眼映出雙手合十，穿著醫師袍，坐在自己身邊的太平醫院院長林啟敏。「法師，大家都在等你，下車吧。」
明鏡的眉頭皺得更深了，他盡量不去看林啟敏那似笑非笑的臉，在司機打開車門前，恢復原本平靜的面容，拿起一串檀木念珠，迎向群眾――
皮相太好，眾生傾倒。



「歡迎使用太平醫院語音導覽系統。」
客氣溫潤的女音，從大毛戴的耳機裡傳送了過來。
「太平醫院創建於18XX年X月X日，是由日據時代日商藤山一郎集資，為宣揚佛教慈愛行善而募款創立，其舊院區為三級古蹟，全院採巴洛克古典建築興建，光復後，由台籍商人林正日接手營運，同時創立了新的佛教教派『伏土教』，以低廉的金額，高級的醫療設備為人民服務，爾後因感空間不足，開始興建現代時尚感的新院區，在19XX年開通連接新舊院區之『淨土通道』，供民眾往返門診部之舊院區、住院部之新院區……」
導覽解說還在繼續，卻敵不過新大樓門口那一群熱情信眾的呼喊，大毛將借來的導覽系統關掉，搖了搖頭，感嘆地自言自語說道：「嘖嘖嘖……這年頭難得有個宗教人物比偶像團體還要受年輕人歡迎。」
原本駐守醫院不會是他的責任，但卻因為夜裡的兩起意外案件，讓整個刑事組都動了起來。
「這樣也好，世道太亂，年輕人有點宗教信仰也是好事。」
另外一個派來支援的警察，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人，裹著一件厚風衣，朝大毛呵呵笑著接話。
「不過這太平醫院也收拾得太快了吧？」大毛皺起眉頭，指了指被搬走壁畫後的空牆：「為了這場創院大會，兩三下就清潔乾淨，完全看不出在幾個小時前曾經有個嬰兒掛在上面。」
「這是大日子呀，太平醫院可是咱們台灣最老的醫院哪。而且他們專攻不孕症跟生化科技，瞧瞧這些政商名流，哪個不是因為太平醫院給了他們後代，或者接受他們回春醫學，才會在這一天出席這個場子，給足面子。」大風衣同事望了望四周，確定沒人之後悄聲回道：「那些環保團體在那兒抗議他們總部重建，蓋在後頭的山坡地上，我看是不了了之，伏土教跟太平醫院的後台太硬啦。」
「但這太平醫院也太奇怪了吧，怎麼會在天井上掛了一隻龍，而這條龍沒頭也沒尾，同時……」大毛指了指新院大廳上面，在天井處垂掛的一只S型走向的龍形裝飾，龍身是由一片片切成彎月形狀的彩繪圖案組成，一個個從彎月形狀兩旁延伸出來的細足，讓人摸不清頭緒：「這條龍還這麼多隻腳？每一片身體都有兩隻腳？」
「有錢人的藝術品味是咱們這種小老百姓無法理解的啦。」同事搖了搖頭，「我也不懂畢卡索的畫到底為甚麼這麼值錢哪！」
「噯……我還是覺得哪裡怪……」大毛搔了搔頭，皺起的濃眉像是一隻大蚯蚓。
「你的搭檔，勝男呢？」同事岔開了話題問道。
「她剛剛來電，說要去舊大樓院區側門那兒探勘車禍現場……」
大毛話才說到一半便停頓下來，打斷他思緒的，是遠遠迎面而來那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