沒有低潮的女人

  元英！

    他忍不住要尖叫，剛剛那些得獎的喜悅完完全全不見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深層而切實的恐懼，他不想看到這張臉，他不想
――

    元國慶的氧氣就快要用完了，然而碧潭的水面似乎比他想像中的還要難以到達，他沒有辦法撐到最後，他沒有辦法――

    元英跟他，有太多太多的相似。

    同一天被棄置在天主教育幼院的門口，同一個時間被人發現，兩個孩子的哭聲響徹雲霄，為了飢餓這個共同的原因而哭泣。

    同樣的，還有他們的性別。

元英跟他就像是一對孿生子，元國慶的個性活潑，元英的個性內斂，雖然長相不同，卻有許多喜好跟習慣一樣。他們都喜歡淺綠色，也都喜歡音樂，每次神父修女在教堂唱詩歌，他們兩個一定是唱得最好的；長大後，就算在學校，都是形影不離；音樂成了他們兩個在學業之外的精神寄託，參加了學校樂團，就如同他們的個性一樣，元英慢慢地變成了伴奏樂手，而元國慶成了鋒芒畢露的主唱。    

    他們太好，好到友情與愛情分不清。兩個人這麼好，自然也成了學校裡面風雲人物話題之一，情竇初開的小女生們對於這兩個少年有著諸多好評，常常有人向兩人告白。

    告白之後的結果也不盡相同，只要長得美，又溫柔，元國慶接受交往的機率就大很多，但是反觀元英，無論美醜，一律拒絕。

    「你為甚麼不交女朋友？」在一次拒絕女生之後，元國慶記得自己是這麼問著元英的。

    「沒甚麼，我現在只是想……想把學業顧好而已。」元英平日總是直視著自己，然而今天當元國慶這麼問著的時候，他卻罕見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，用一種像是喃喃自語地聲音說道:「愛情……再說吧。我沒你這麼俊，也沒你這麼有才華……」

   「噯！你耍甚麼自卑啊！」

    雖然元國慶嘴上這麼說著，然而心裡卻是十分高興的；因為兩個人無論在外貌、成績、才藝的評論上，都極為相近，在他的心裡，的確有著跟元英一較高下的心態。他會跟元英做朋友的最大主因，除了因為是同年紀，還有一點，那就是元英很聽自己的話。

    有個小跟班，小跑腿，那是挺不錯的一件事情。元國慶也樂於這種優越感。他才是最好的，他才是最優秀的。

    就在去年暑假，元英被一對有錢的老夫婦看中，收養成了繼子，元國慶對愛從來都是來者不拒；或許是因為在孤兒院長大的關係，他對愛極度的渴望；在加上外型頗佳，他很早就開始初嚐禁果，然而對他來說，他認為自己無論在哪方面都比元英強，卻沒想到有錢的老夫婦是看上了內向文靜的元英――

    分離就在眼前，而元英先突破了這一層曖昧的隔閡，大膽地說出自己對國慶的愛慕之意。

   「我喜歡你。」

    這是元國慶接過最意外的告白；他萬萬沒有想到，一直以來當他跟班的元英會對他是這樣的感情，原來，這就是他一直沒有交女朋友的理由。樣樣不如自己的元英，居然會被老夫婦領養，還會喜歡上他？

    一種嫉妒的心態讓他產生惡作劇。

   「我也愛你。那你肯給我嗎？」

    元英離開育幼院的那一晚，元國慶幾乎是用一種殘暴的手段要了元英。那種忌妒的怒氣性愛對元國慶來說是雄性的羞辱方式，然而對元英來說，卻以為元國慶這樣的行為是害怕兩個人從此離別的關係，用力愛著自己的。

    是的。

    他認為元國慶應該是愛他的，沒有一個人比他更了解元國慶，沒有一個人比他待在元國慶身邊的時間還要長久，他是該愛自己的，是該愛的。

    元國慶決定離開家鄉，他不要待在這個鄉下地方老死一輩子，他有好歌喉，好舞技，好外貌，應該要給更多更多的人喜愛，更多更多人崇拜。

    元國慶離開的那一天，元英意外地來替自己送行。

    天氣熱得叫人說不出話語，真的好熱。

   一種說不出的熱感從頭上罩了下來，元國慶瞇起了眼睛，想要記住這熱氣的感覺，這就是家鄉的感覺。

   「國慶，這些錢你帶著。」

    一轉身，藍色的千元大鈔上面那一條條銀色浮線，在陽光的照耀下幾乎刺眼得叫人心痛，而元英的聲音，也叫人覺得離情依依。

   「我……」元國慶看著那一雙把錢塞入自己手裡的手，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說。

   「你到台北去，要好好打拼，我能給的不多，就這些，我等你……」元英的微笑和話語，「我會寫信給你，用我們都喜歡的那種淺綠色信封……錢不夠再跟我說，我會再寄過來，有空，我也會上去找你……」